秋千•令

往岁

春寒料峭,桃花黏稠的芬芳充斥在粉墙黛瓦之间,长巷尽头有三三两两的娇俏孩童拉着红线放风筝,重重叠叠的欢声笑语涟漪般飘荡。

一缕风顺来高高的纸扎飞燕,飞燕招揽来一群粉红绣娘,得了一身华巧嫁衣。

然天公不美,新裁下的嫁衣随下一缕乱风退场,谢幕后朝着藤木秋千上的小人儿纷至沓来。

小人儿拂了一口气避免眼前的桃花让自己唇齿留香,随即却感觉天旋地转,好像一下子飘到了天上,像那只挂着线的风筝一样。

他模模糊糊听到了母亲尖锐的呼喊声:“争鸣——”

争鸣,你的名字。

不鸣则已,

而……一鸣惊人。

可是,干什么要惊人啊,还以为是……百花争鸣呢。

严争鸣从昏暗中醒来,苦涩的泥土气从阴冷石板的缝隙里窜出,他仰头又被四面八方蒸腾着的腐朽味侵袭,迟缓的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绑了。

严争鸣常年绵软的躯壳暂时还没能反应出个靠谱的策略,小腿上却先有湿漉漉的东西爬了上去,小少爷惊的一下站了起来,后退时踩着了不知名的玩意儿,踉跄的绊倒在地刚好与一双黑洞洞的瞳孔对视,他从前觉得自己除了皮相也还有脑子算是高人一等,此时那活泛的脑子里各路吃人不吐骨头的牛鬼蛇神一下子从话本子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风卷残云地燎烧他为数不多的镇定与勇气,以至于三魂丢了七魄,从头到尾都只剩下一个慌字。

伴随着吱呀作响的开门声,黄昏绵长的红霞照在逼仄的角落,角落里歪歪斜斜躺着十几个小孩,严争鸣坐在其中一个小孩胳膊上瞪着对方。

他眼睛往下移,看到地上有被拉长的影子,又不放心的伸手探了小孩的鼻息,终于浅浅的呼出一口气……不是鬼就好。

“该醒了呦。”男人粗哑的嗓音好似被反复碾过,他一步步地向着角落走来,严争鸣掐了自己一把,恍惚觉得这人身上的腐朽气比破庙里更有甚之。

那是自然,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满身骨血大概都腌在了腐坛里,在红光白日下经久不息的散发贪婪与恶臭。

严争鸣被韩木椿送回家,浑浑噩噩的待了一天,第二天冲出房门找人要了十几块灵牌,抱着这些灵牌蹲在了院中华盖高耸的云杉树下,拿起刻刀开始做他在几天前从来没想过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做的事。

第一块刻给那个穿红衣服扎小辫的女孩,那只燕子风筝就是她的。

希望她在下辈子可以平平安安的放一只风筝。

第二块给那个被他压到手的男孩,男孩到最后都没合眼,霞光万里普照众生,他的眼里却不能再流光溢彩。

可是……严争鸣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们素未谋面,在此之前毫无交集,直到死,他们还没来得及认识。

还有剩下的那些人……谁知道他们生辰八字,姓甚名谁,他们只是一样的命途多舛,遇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魔头,于是便一样的在荒山野岭破庙里潦草悲哀的丧了命。

凡人一生……总是如此吗?

多福之人也许一生无忧,出入间封侯拜相,通身珠光宝气,到寿终正寝时躺在檀香木棺中体体面面的阖眼。

而寡福之人呢,大概诸多不顺,少时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给自己画个水底月,跌跌撞撞的在世俗里摸爬滚打,今日遇上拦路的悍匪抢劫,明日就得与城外的叫花子抢饭吃,万一哪天天降横祸,一生至此戛然而止。

等到了阴曹地府面见判官,问及身死缘由,人家轻飘飘扫你一眼,道:“你倒霉呗。”

而与你得到相同回答的还有成千上万人,让你就连叫屈都有些底气不足,明明有那么多人都倒霉的死了,凭什么就你不服呢?

于是,新一轮的轮回从孟婆汤开始,无数人的前尘往事都随之烟消云散,再大的悲喜都只是上辈子的前世光阴。

严争鸣以前没想过以后的路,这次却有了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觉悟。他实在不想以后体会这样的人生,他不希望十六岁、二十六岁的自己还像六岁的自己一样在魔头面前束手无策,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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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我便是你师父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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